发展是人类社会亘古不变的目标。工业革命在不到300年的时间内创造了巨量的物质财富，单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说，人类社会取得了爆炸式的发展。同时，工业革命也带来了许多负面效益，其中最为显著的就是能源危机和环境污染。低能源利用率和高污染的发展模式注定不会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主旋律，以效率、协调和可持续为目标的绿色发展观念逐渐成为全世界的共识。
在经济学家凯恩斯等人的极力推崇下，GDP(国内生产总值)成为单纯追求经济增长时代衡量一个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最重要的评估指标。绿色发展理念下，一个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程度应该用什么指标来衡量，笔者以为绿色GDP是不二选择。
绿色GDP的提出
国民经济核算体系“SystemofNationalAcs，SNA”是20世纪西方经济学“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国民经济核算体系客观地反应了国民经济发展的总体状况和发展趋势，被很多国家接受。GDP作为SNA中最重要的指标，长期在各类经济指标中处于统治地位。
随着全球性能源和生态环境危机的日益显著，人们开始意识到单纯追求经济发展是不可取的，还应该充分考虑经济发展过程中能源消耗和环境污染的问题。所以20世纪三十年代，一些经济学家开始思考经济发展中资源与环境耗损的价值补偿问题，并引入了“潜在帕累托改进”概念。
1971年，在麻省理工学院举办的“紧急环境问题”研讨会上，与会专家学者就“创建一个能维持下去的社会”问题展开了讨论。这也成为后来可持续发展的雏形。这次会议上提出了“生态需求指标”，主要用于定量测量经济发展对资源和环境造成的压力。
同年，詹姆斯˙托宾和威廉˙诺德华斯提出“净经济福利指标”概念，萨缪尔森在二人研究的基础上把美国的经济净福利估计推算到了1976年。1973年，日本提出了“净国民福利”(NetNationalWelfare)指标。1996年，Wackernagel等提出了生态足迹度量指标。
可以看出，半个世纪前，学者就开始关注到经济增长和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并试图用量化的方法将二者在同一坐标系内表现出来。
越来越多的学者和政府开始关注这一问题。1993年，联合国统计署在《综合环境经济核算手册》中首次正式提出了“绿色GDP”。1994年，联合国统计署发布了《综合环境经济核算体系(SEEA-1993)》，将自然资源和环境污染纳入国民经济核算的框架。通过建立卫星账户，提出了环境经济综合核算的理念，随后还发布了更加全面细致的SEEA-2000、SEEA-2003和SEEA-2012。它明确提出了绿色GDP的概念，建立了环境卫星账户，明确了具体的核算对象和核算方法。联合国一系列综合环境经济核算的成果，极大地推进了绿色GDP的研究进程。
美国、日本、欧盟、挪威和芬兰也都结合实际情况，开展了绿色GDP的评估工作。我国对于绿色GDP的探索起步较晚，最具代表性的就是2004年3月原国家环保总局和国家统计局联合启动的《中国绿色国民经济核算(简称绿色GDP核算)研究》项目。次年，十个省市开展了绿色国民经济核算和污染损失调研评估试点工作，并于2006年发布了《中国绿色国民经济核算研究报告(2004)》。各个国家和地区对绿色GDP的认可和投入，促使绿色GDP的研究得以进一步深化。
绿色GDP绩效评估为决策提供支撑
我国在经历了较长一段时间的高能耗、高污染模式的发展后，虽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经济成就，但能源危机和环境问题同样不容忽视。
面对这样严峻的态势，“先污染，后治理”和“边污染，边治理”的发展路径都是不可取的。在现有资源容量和环境承载力的范围内，最大程度地实现经济发展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我国正处于高速工业化和城镇化的进程中，根据国际经验，这样的进程中大量的能源消耗和环境污染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在原有的发展模式中，低能耗、低污染同高速发展就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有这种新的发展模式——绿色发展可以将它们统筹兼顾。
绿色发展的核心，在于发展绿色经济，绿色经济依托于绿色产业，而绿色产业是可以满足低能耗、低污染和高产出诉求的。绿色发展模式可以使我国在能源容量和环境承载力的限制下，最大程度地实现经济发展。发展绿色经济是我国政府当下经济工作的重心所在。
在单纯追求经济增长的时代，GDP指标的高低可以直接反映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状况。如今，我们倡导绿色发展、绿色经济，同样也需要一把“标尺”来对绿色发展的状况进行评估和测量。同时囊括经济发展、能源消耗和环境污染三个方面的绿色GDP指标，成为这把标尺的最优选择。
从GDP到绿色GDP，中外学界经过长期探索之后，虽然尚未提出十分完备的绿色GDP核算与评估理论，但在绿色GDP的科学内涵、核算、评估原理上形成了较为成熟的基础性共识。
所谓绿色GDP，是从现行的GDP中扣除掉自然资源耗减，以及环境污染损失之后的剩余国内生产总值。而绿色GDP绩效评估，要紧扣绿色GDP的概念，能够反映当前经济社会发展中存在的低能源利用率和高环境污染的问题。
华中科技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于2016年5月发布了《中国绿色GDP绩效评估报告(2016年湖北卷)》，根据绿色GDP的核算对象、核算方法，结合我国实际情况构建了中国绿色GDP绩效评估指标体系。该体系由3个一级指标、11个二级指标和52个三级指标构成，能够客观全面地反映一个地区绿色GDP的状况。
构建绿色GDP绩效评估体系，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首先，绿色GDP绩效评估能够体现绿色发展的目标。绿色发展追求的是效率、协调和可持续，在资源容量和环境承载力的限定下实现发展。绿色GDP绩效评估指标体系在设计时，就考虑到这一前提条件。指标体系的3个一级指标分别是经济发展、能源消耗和生态损耗，做好这三个方面的工作，也是绿色发展的核心要义。一个地区只有同时实现经济发展、能源消耗和生态损耗的兼顾，才能够在绿色GDP绩效评估中取得好的评价。相反，“绿色不发展”和“发展不绿色”的发展样态，一定不会在绿色GDP绩效评估体系中获得好的评价。
其次，绿色GDP绩效评估能够客观全面反映绿色发展的状况。《中国绿色GDP绩效评估报告(2016年湖北卷)》采用的绿色GDP绩效评估指标体系，是在统计学、能源学、环境学、生态学等相关学科已有种类划分的基础上，对经济发展、能源消耗和生态损耗三个方面进行分类细化，提出科学的二级指标。
如能源消耗的一级指标被细化为煤类能源消耗、燃气类能源消耗、燃油类能源消耗和其他能源消耗4个二级指标;生态损耗的一级指标被细化为废水类污染物排放、固态污染物排放、其他类环境损失、基础生态损耗、生物类损耗、其他生态损耗6个二级指标。
然后结合我国多年来使用的统计口径，再进一步细化各类二级指标，如能源消耗的三级指标为原煤、无烟煤、炼焦烟煤、一般烟煤等;生态损耗的三级指标为生活废水排放、工业废水排放、其他类废水排放等，共计52个三级指标。
同时依据国家统计局的行业分类标准，把绿色GDP绩效评估三级统计与评价指标体系应用到各个行业，形成类“矩阵型”二维指标体系。所有经济活动带来的GDP增加值、能源消耗、生态损耗都可以进入这个指标体系的统计范围，客观全面地反映某一地区绿色发展的总体状况。
最后，绿色GDP绩效评估可以向政府提供有关绿色发展的针对性建议。绿色GDP绩效评估研究课题组在绿色GDP绩效评估三级统计与评价指标体系的基础上，采集了湖北省2008年～2014年17个地市州42个行业的能源消耗和生态损耗共计41.87万个有效数据，最终形成了《中国绿色GDP绩效评估报告(2016年湖北卷)》。
科学的指标体系、全面详实的数据，使报告的结果能够真实有效地反映出湖北省17个地市州绿色发展的总体状况。掌握真实的情况是作出正确决策的先决条件，这也为之后绿色发展相关社会政策的形成提供了实践参考。
实现绿色发展，要依托于各个行业，不同行业在不同的地区有着不同的优先发展顺序。结合地区的实际情况，确定后的优先顺序，在绿色发展导向下是否还具有合理性?绿色GDP绩效评估对42个行业的统计和评价，让湖北省17个地市州绿色发展中遇到的问题无处遁形。深入到各个行业的绿色GDP绩效评估，可以为各级政府确立不同行业优先发展的顺序，提供量化的参考依据。
开展绿色GDP绩效评估,还须补齐短板
《中国绿色GDP绩效评估报告(2016年湖北卷)》对湖北省17个地市州2008年～2014年绿色GDP绩效评估的结果做了全面呈现。由于篇幅限制，本文仅展示部分情况。
2014年湖北省17个地市州绿色GDP绩效排名
绿色GDP是在GDP的基础上扣减能源消耗、环境污染和生态损耗之后得到的。湖北省17个地市州的绿色GDP在GDP的基础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消减。其中还有一些地区绿色GDP和GDP的排名情况发生了变化，例如襄阳和宜昌、荆州和黄冈、孝感和荆门、黄石和十堰。
绿色发展指数是绿色GDP在GDP中的占比，也是评价一个地区绿色发展程度和空间的重要指标。可以看出，湖北省17个地市州绿色发展指数呈现正态分布，武汉地区以0.90高居榜首，其他地区的绿色发展程度都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2014年湖北省17个地方州绿色发展指数排名
我国引入绿色GDP虽然较晚，但同样引起政府高度重视，曾一度在本世纪头几年达到高峰。遗憾的是，《中国绿色国民经济核算研究报告2004》发布后，有关绿色GDP的研究进入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十八大将生态文明建设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提出了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五位一体的社会主义建设总体布局，并且首次提出了“绿色化”。环境保护部也表示要重启绿色GDP研究，开启绿色GDP2.0。
对于开展绿色GDP绩效评估，我们建议：
第一，将绿色GDP绩效评估纳入政绩考核体系。长期以来，GDP都是干部政绩考核中权重很大的重要指标。GDP指标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干部政绩考核的结果，这种影响也会反映在地区的发展模式上。所以，首先要把绿色GDP作为GDP指标的参考指标，根据具体情况分摊GDP在政绩考核体系中的权重，甚至取而代之。
第二，调整和完善绿色GDP绩效评估相关统计工作。统计数据是一切评估工作的基础和根本，目前我国的统计工作存在统计口径不一致和统计数据不完整等问题。建立统一的统计口径标准才能使绿色GDP绩效评估更具参考价值。此外，还要增加基层统计系统人员编制，加大基层统计系统工作人员的专业培训力度。调研中我们发现，省一级统计系统工作人员的业务水平相当不错，但地市州级的统计系统工作人员人手不足，缺乏专业培训。
第三，运用大数据开展绿色GDP绩效评估。随着人类处理海量数据的能力不断增强，运用大数据开展研究成为一种可能。理论上，大数据可以无限接近全样本，从而解决抽样调查样本代表性的问题，运用大数据开展绿色GDP绩效评估具有一个很好的前景。目前，由于客观条件限制，在绿色GDP绩效评估整体上运用大数据还不太现实，但在一些条件成熟的局部运用大数据是可以实现的。一方面，绿色GDP绩效评估会更加趋近于真实情况;另一方面，利用大数据擅长相关性分析的特点，能使我们的研究得出更有价值的结论。
(作者单位：华中科技大学。本文为欧阳康主持的国家教育部重大课题攻关项目“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理论问题研究” <批准号：教社科司函(2014)177号> 的成果之一)
原标题：绿色GDP绩效评估，应成绿色发展抓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