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简介
尧一骏 布朗大学博士，浙江大学空气污染与健康研究中心副教授，多年从事工业污染场地风险评估的研究，研究方向是污染场地挥发性污染物的迁移转化模拟与蒸气入侵风险评估。
不仅化工地块中的污染物需要得到处理，而且学校下面的土壤和地下水也受到了污染，也很有可能对学校师生产生长久的慢性负面影响，但由于后者不易察觉，很容易被人忽视，所以必须采取措施进行调查评估。
作为从事了多年的工业污染场地风险评估的研究人员，现就常州外国语学校土壤地下水污染事件从专业角度做一些分析。
污染物要对人体产生健康风险，必须满足三个要素，即污染源、暴露途径以及受体，同时存在的条件。在常州外国语学校事件中，污染源毫无疑问就是学校北部化工厂工业废物污染的土壤和地下水，而受体则是学校的学生和教职工等。从新闻报道来看，很明显污染物对受体已经产生了伤害，那么它的暴露途径是什么呢?
一般来说，工业污染场地中污染物的人体暴露途径可以分为九种(见表1)。在央视的视频中，家长和同学反映最强烈的就是空气中的气味很大，以及地下水有味道，这意味着存在气态污染物的室外吸入以及地下水中污染物的口摄入两种暴露途径;另外，由于有学生抱怨室外空气味道太大以至于需要将门窗闭紧，这意味着气态污染物的室外浓度要大于室内浓度，因此当前的室外气态污染物主要来源于表层土壤，因为如果来源于下层土壤和地下水的话，室内浓度就要高于室外浓度(原因后面会说)，这也符合家长们反映(和专家认为)化工厂地块施工，将污染土壤翻出，释放出大量气态污染物的情况。
因此，当前条件下，污染物的主要暴露途径为来源于表层土壤的气态污染物的室外吸入以及地下水中污染物的口摄入(后者由于部分家长送饭送水，可以认为暂时被切断了)。关于固态污染物(例如扬尘)的影响，基于视频提供的信息(如皮疹)，我认为也同样存在通过室外吸入、口摄入和皮肤接触的暴露途径，只不过当前条件下不如最上面两种影响那么严重。
暴露途径讨论完了，下面是关于这起环境事故的处置方式。
最开始讲过了，污染物产生人体伤害必须满足三个条件，因此要避免伤害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直接去除污染源，这也是视频节目最后所建议的。鉴于事故的严重性，我估计地方政府很有可能采取上海世博园区的处理方式，将污染土壤悉数移走，换个地方慢慢修复，这么做是最快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当然也有可能采取类似杭州农药厂和北京焦化厂搬迁场地的原位修复方式。
另外，地下水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喝了，附近应该有市政自来水管道吧，实在有困难可以喝桶装纯净水。不管怎样，因为央视做了详细的报道，地方政府和环保部也是亚历山大，相信这个工作会很快开展，学生、家长和教师们抱怨的空气中的气味很大以及地下水有味道这两个问题会被(相对的)迅速解决。
然而事情到此就结束了吗?实际并没有……
上述方式只是解决了来自地表土壤的污染物，以及地下水中污染物的口摄入所造成的健康风险问题，这两个也是群众感受最明显的问题。然而，这并不是问题的全部。如果仔细看表1的话，我们还有来自下层土壤和地下水的气态污染物的室内和室外吸入，4种污染物的暴露途径，那么这些暴露途径是否存在呢?
央视的采访录像中，工人和家长都反映学校的地下水中存在酸酸的农药的味道，这意味着化工厂的工业废料中的污染物已经污染了地下水系，并且学校和化工厂地块下的地下水是联通着的。在央视节目中，化工厂地块的项目报告显示化工厂地块的地下水存在着氯苯、四氯化碳和多环芳烃等污染物，这些都是易挥发的污染物。这些污染物也会随着地下水也进入到学校的地块下。
有理由认为，学校地块下的土壤和地下水也受到了污染，一起成为了新的污染源。因此，学校地块上很可能存在来自下层土壤和地下水的气态污染物的室内和室外吸入。在当前条件下，这些暴露途径所造成的危害相比气态污染物的室外吸入并不大，而在化工厂地块中的污染土壤修复之后，这些暴露途径很有可能成为新的对人体健康产生危害的方式。
一般来说，如果气态污染物是来自下层土壤和地下水，由于室内环境的封闭性，其室内浓度往往要高于室外浓度。而来自下层土壤和地下水的气态污染物对室内空气的影响，国外称之为蒸气入侵(vapor intrusion，见图1).根据EPA的定义，蒸气入侵在极端情况下可以产生急性的健康风险，但大部分情况下，其主要问题是在长期低浓度的暴露下，产生慢性健康影响。这意味着人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因为闻不到)患上各种恶性疾病。以工业常用的溶剂三氯乙烯来说，长期暴露可以造成肝癌、免疫缺陷、肾衰竭、淋巴癌、生殖系统疾病、中央神经系统受损等(见图2)。
简而言之，化工地块中污染物的去除，并不能保证学校的师生们就没有健康威胁了。学校地块下的土壤和地下水，也很有可能受到了污染，从而产生蒸气入侵问题，影响师生健康。但学校环评报告并没有做相关污染物的调查与监测，因此暂时无法对此做出结论。负责任的做法，应该是对地块下的土壤和地下水进行调查，并在化工地块修复后，继续对学校地块上的室内外空气进行采样监测，依据调查结果进行风险评估，从而确定是否需要采取相关措施。
原标题：专家视点 | 常州外国语学校污染事件的分析和风险判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