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彬：厕所革命的目标、任务与路线建议

厕所革命是我国当前乡村问题和环境问题汇聚的焦点，其实质是面向两个100年发展的需求，推进我国乡村环境卫生与污染治理的现代化。

厕所革命是“一个宗旨、两个目标、三个环节”的系统工程。

一个宗旨是全面推进乡村生活文明与环境文明的现代化。两个目标，一是满足乡村居民对改善生活卫生条件与人居环境质量的需求，二是符合生态环境保护和控污减排的要求，这是判断厕所革命是否成功的基本判据。三个环节，一是室内生活卫生环节，二是公共收集清扫环节，三是终端污染控制环节。三个环节构成完整的系统，缺一不可，前端决定后端的技术需求与技术走向，后段是前段的技术延伸和技术补充。

厕所革命不同于建国之初的“爱国卫生运动”，也应区别于1990年代的“改水改厕”，它是在新的时期，面对新的发展需求，吹响的全面现代化的号角。厕所文明有五个逐级提升的台阶，分别是卫生型、舒适型、便利型、环保型和可持续型。卫生型厕所是最基本的文明厕所，要求如厕、粪尿暂存与清扫过程不会导致粪便对人体的暴露，能够满足最基本的健康与防止疾病传染的要求。舒适型厕所是把最基本的安全保障提升到美学的高度，要求如厕、粪尿暂存与清扫过程无感官与心理的不舒适感，进一步强化了与人体暴露的隔绝。便利型厕所就是现代型厕所，要求如厕和清扫符合现代人对便利性的要求，尽量减少体力劳作，判断便利型厕所的基准是厕所是否可以在卧室安装、并且粪尿可以迅速消失或远离起居的场所。卫生型与舒适型厕所均属于传统厕所，其所产生的粪尿对外部的环境影响相对较小。由于我国自古以来就有粪肥利用的传统文化，因此通常默认这两型厕所符合生态环境保护的要求。水冲厕所+管道排放的模式是人类发明的第一种现代型厕所，目前在全世界城市和发达地区的乡镇普遍采用，但同时也造成了生活污水排放的问题。为此，必须在管道末端对污水进行处理，并需要满足一定的环境保护标准。相应地把满足环境保护标准的厕所系统称为环保型厕所。必须指出的是，现有的环境保护标准都是技术与经济的妥协，并不能保证完全消除对生态环境的负面作用。实际上“水冲厕所+管道排放+末端处理”的模式用水量大，处理过程需要耗费大量的能源和物质，尤其是粪尿中所包含的资源不能得到利用，因此被公认为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要求。为此，人们又提出了可持续发展型厕所的概念，要求厕所系统既符合现代生活文明的需求，又满足节水、节能和资源回用的要求。这是目前已知可以达到的厕所文明的最高等级。

厕所革命绝不单单是指厕所，而是整个环境卫生与污染治理体系的革命，治理的对象包括全部的生活废物和废水。主要包括四大类：厕所废物废液（粪尿）、餐厨废物废液（餐厨废物及高浓度液体）、洗涤废水（洗浴、盥洗、洗衣、厨房漂洗等废水）、其它废物。这四大类废水和废物必须系统地考虑，并且打通室内卫生、人居环境和终端处理的全部环节，将厕所革命割裂为改厕、污水处理、垃圾处理极其错误，深受城市环卫和末端处理模式的影响。只有完全解决了全部废水废物的卫生排放和控污减排问题，才能代表厕所革命取得完全成功。因此，上述关于五种厕所文明的划分实际也代表了对五种环境卫生与污染治理文明的分级。

根据我国当前乡村总体发展的水平，对照党中央提出的两个100年的奋斗目标，我国应设定新时期厕所革命的总体目标：到2035年全部实现乡村环境卫生与污染治理体系的现代化。

厕所革命属于基础设施建设与市政服务的范畴，一次性投资大，服务周期长，必须遵照基础设施建设的规律，坚持质量为先，务求长效。鉴于我国各地发展的不均衡性，建议分两种类型推进我国乡村环境卫生与污染治理的现代化。

一步型乡村：已经实现或基本实现小康水平的乡村，主要分布在东部地区和中心城市的周边，除环境卫生与污染治理外，主要的基础设施与市政服务已经实现或接近实现现代化，人民群众对现代化的生活卫生设施提出强烈要求。为提高投资与管理绩效，对于这类乡村应在目前就应提出一步到位、全面现代化的厕所革命目标。

两步型乡村：距离实现小康尚有一定距离的乡村，主要分布在中西部地区和偏远地区，这类乡村经济基础薄弱，社会发展滞后，大多还不具备完善的供水和供电条件，村民对现代化生活卫生设施的需求也不强烈。为了减轻近期的投资压力，适宜分两步实现乡村环境卫生与污染治理的现代化。第一步是实现准现代化，使生活卫生条件达到改良的舒适水平，其中厕所以无管道厕所为主，但卫生性和舒适性可以完全达到现代人要求，同时依靠有组织的集约化清扫和资源化利用的服务，保障系统运维。第二步是完全现代化改造，待条件具备时实施。根据测算，准现代化可以实现90%的厕所革命目标，惟便利性不及现代化系统，而投资大约是一步法现代化的1/5，所建立的室外收集、处理、利用设施在第二阶段仍可适用，未来只须重点改造室内卫生设施。

我国乡村厕所革命必须开辟并坚持走以资源化为主、末端处理为补充的技术路线，这条技术路线有别于西方所走过的道路，是中国厕所革命弯道超越的机遇，也必将成为世界环境卫生与污染治理可持续发展的中国方案。乡村社区人口规模小、居住分散，末端处理的建设成本是城镇地区的数倍，运行维护的要求也更高，且不适合干旱和寒冷地区。

现代田园循环模式是在传统田园循环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现代的资源化厕所系统，用一个技术系统就可以实现室内卫生以及污水和垃圾的全面治理。该模式基于源头分离分类、生产生活协同、就近就地资源处理和利用的原则，重点应用抽吸式管道排放的技术，用相当于水冲系统的1/10清洗水，在保证生活卫生现代化的前提下，实现粪尿与餐厨垃圾的高浓度收集，所收集的粪尿和餐厨垃圾通过厌氧生物发酵，就地转化为有机肥并就近用于生态农业。源分离后的洗涤水就近就地用生态处理的方式净化排放或再生利用，污水处理的建设与运行成本仅相当于现有混合污水处理的1/10。没有餐厨垃圾混入，其它废物则易于实现分类和在家庭内部的暂存，其中可利用的废品定期回收，只有约1/10的垃圾需要进行最终的处理处置。现代田园循环模式与现有的末端处理模式相比，投资总成本节约40%，运行成本节约60%，是真正的技术革命，不仅大幅降低我国厕所革命的成本，还将为我国引领世界环境卫生与污染治理技术发展提供机遇。该模式还可以与畜禽粪便、农业面源污染和农业秸秆治理进一步集成，创建完整的循环型乡村。

基于改良卫生旱厕的准现代化系统可纳入现代田园循环模式的整体规划，其中的终端资源化处理与利用的技术系统可与现代田园循环模式完全兼容。

鉴于我国一些发达乡村已经普遍安装水冲厕所并铺设较为完整的下水道，末端处理的模式也将在未来相当时间内存在。在乡村地区，末端处理的模式应以分散处理为主、集中处理为补充。

当前我国各地的厕所革命基本上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这在技术上完全可以避免。建议完善顶层设计，在技术上大胆创新，在工程上试点先行、稳妥推进，在产业上培育一批高品质、上规模、负责任的装备制造、施工安装与运行维护的企业。

必须实事求是地看待基础设施建设的成本与品质之间的矛盾，变“多、快、省”为“好”字当头，科学规划，务求实效，优化绩效。

必须通过全民动员和全社会的宣传，破除落后的卫生观念。改革现有的围绕城市需求和末端处理技术模式的行业管理体系，全面建立适应农村地区和创新技术应用的标准体系和行政体系。推动乡村厕所革命责任分担的法制化建设，强化村民的责任主体意识，并建立收益人付费的机制。创新管理，创新模式，创新技术，高效推进乡村厕所革命。